綻放（4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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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黑夜中沈浮的海域上, 風攜著浪潮，拍打在那鵝卵石堆砌的臺階上。一輪圓月升至中天, 皎潔的月光灑落在空曠的海上，粼粼波光仿佛在訴說著什麽，美妙、輕靈——而又支離破碎。

用以搭建露臺的木板不算粗糙, 卻也絕對稱不上舒適, 硌的背脊生疼。

夏江眼角微紅, 那雙陽綠色的眼睛薄霧朦朧，快要沁出水來。她說道：“回房間。”

“不, 就在這裏。”中也將她撈起, 他此時的聲線絕對算不上友善，低沈沙啞，隨時能像野獸一樣, 嘶吼著從獵物的脖子上撕下血肉。“今天月色很美。”

夏江伸出手，要捧住青年的面龐, 卻被後者先一步握住了手腕。

她說道：“房間有落地窗, 也能看見月亮。”

“你很喜歡落地窗？”中也在她闔上的眼簾上輕吻, 吻去了眼角的水跡。“好，那就回房間。”

……

這一夜本該晴朗。

但在後半夜裏, 海上漫起了大霧。

天氣不太好, 漸漸變得狂躁的風，卷起陣陣狂瀾，洶湧的拍打在海岸的防線上。那浪潮聲巨大而兇狠，一聲一聲的, 在耳邊徹響，仿若驚雷。

停泊在港口的木船搖曳著，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響。但那海浪並不在意，船只是否會變得四分五裂——反正，原本他就是要將這海上的一切都拆吃入骨。

……

陽光透過薄薄的簾紗溜進來。房間裏很亂，像是廝殺現場一樣。地上是被撞倒的椅子，掉下來的薄被，還有拆了之後隨手扔在地上的一堆小包裝。

事故的兩位主角臥在床上。

說起來有些不可思議，這整個房間裏，最幹凈的就是床。

中也和夏江中間仿佛有一道三八線一樣，他們倆分立兩側，誰也不去打擾對方的睡眠——對方也別想打擾自己。

但某些人的睡相實在是差，被子掉到地上已經是小事了，最要命的是他打呼嚕。在鼾聲斷斷續續的響到天亮之後，夏江終於忍無可忍，還在睡夢裏，就一巴掌打了過去。

這一巴掌若是沒碰到人還好，但她碰到了。

夏江唰一下坐起身，抽出了枕下的手|槍，動作極快的拉開保險栓貼上了對方的腦袋。中也猛然驚醒，第一反應就是伸出手去握對方的脖頸，異能力的紅光漫上，隨時準備開戰。

他們倆都是不習慣旁邊有人的類型——生活在危險之中，自然不會輕易的把床的另一側交給別人，就算交了，也不能適應。

夏江楞了楞，發出了一聲聽不清情緒的感慨：“……啊。”

中也：“……”

他伸出去想掐夏江脖子的手撈了個空，他腦袋被槍口指著，眼神兇狠中帶著點呆滯，一條手臂懸在半空，離夏江的脖子還有一段距離。他的手臂長度，就像是身高一樣，被面前這個一米八四的家夥完美碾壓。

劍拔弩張的清早，在這神經質的交鋒中，氣氛突然緩和下來——然後就陷入了詭異的尷尬之中。

夏江體貼的扔開手|槍，兩手捧住了中也懸停在空中的手，虛情假意的誇讚道：“你手很漂亮。”

“謝謝。”中也低著頭，非常尷尬的接受了她的誇獎。

夏江放下他的手，一邊掀起被子下床，一邊說著：“給手指穿雨衣的話，你的手要穿最小號的吧？”

話題急轉直下，若是司機沒經驗，肯定就要直接撞死在秋名山的路牙石上。中也楞了好久才反應過來，在他要罵人、甚至證明“短小精悍”四個字之前，夏江已經走遠了。

“混|蛋！”中也躺了回去，順手拉過了旁邊的，夏江蓋過的被子。他臉色紅的快滴出血來，在嗅到被子上的，對方的沐浴液殘留的淡淡香氣時，他又果斷的把被子扔出去了。“為什麽能在第二天就談論這種事情啊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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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也好不容易掙紮著起來的時候，讓他魂牽夢縈的那人，正坐在二樓的餐廳裏用早飯。

她的盤子裏擺著塗了黃油，烤的酥脆的土司片做成的三明治。兩塊三明治都只有手掌大小（中也的手），一塊夾著芒果、金槍魚、煎蛋和芝士，另一塊則是香蕉片和融化的巧克力豆。

配菜是產自俄羅斯的黑鱘魚籽醬，看起來不怎麽樣，但味道非常鮮美。

中也看著她手邊用料豐富的奶茶，問道：“一大早就熱量這麽高？”

夏江發出了作弊一般的言論：“我有異能力，不會胖。”

“……行吧，你厲害。”中也問道：“我的椅子呢？”

整間餐廳，只有一張椅子，現在還正被夏江占據著。

年輕女性態度坦然的擡起頭，絲毫沒有讓人為他拿一張椅子過來的意思，她拍了拍自己的腿，說道：“你可以坐這裏，我抱著你。”

中也：“……”

夏江轉了半圈面對著他，敞開手臂：“來吧，男朋友。”

“我妻夏江。”中原中也挑眉警告道：“你是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？”

夏江問道：“你在說什麽？”

“你忘了是誰喊著‘真的不行了’的嗎？”中也走近兩步，握住了夏江伸出的手，異能力發動，將她整個人漂浮起來。“吃飯這種事，不可能你抱著我。”

他坐在椅子上，響指一打，解除掉了異能。

夏江落在他腿上，被他攔腰攬在懷裏。

夏江嘴上是永遠不可能認輸的，她說道：“可是，你這樣能看見餐桌和食物嗎？”

身高是中也永遠的痛腳，戳一百次，他就會炸上一百次。而今天早上，夏江不是第一次調侃他的身高了。

“但我的早餐，也不僅在餐桌上。”中也挑了挑眉，說道：“你繼續吃，你吃你的，我吃我的。”

夏江：“……你變了，中原中也。”

中也理所當然道：“誰還不會長大呢？”

※

夏江補了個覺。

再醒來的時候，她就看到了穿戴整齊，在一旁等著她的赭發青年。

“不舒服？”中也問道：“你沒有用異能力。”

夏江打了個呵欠，坐起身來：“比起來靠異能力續命，還是請男朋友體貼一些。”

她的異能力真的非常方便，不管身體感到怎樣的不適，都能夠在第一時間治愈。但是她一直不太喜歡用在自己身上，也不喜歡把異能力用在別人身上。

中也追問道：“為什麽？”

不是為什麽要讓男朋友體貼一些——這種蠢問題就算直男如他，也不可能問的出口。

他是在問，為什麽不用異能力。

“‘白蠟樹’的存在讓我感覺到，我不像一個人類。”夏江站起身，走到衣櫃邊翻找衣服。“如果常常使用它，無論感受到怎樣的痛苦，我都再也無法喊出聲了。”

我妻夏江的異能力，如果用一個詞語來精準的概括，那就是“醫學奇跡”。治愈一切傷痛，斷肢再生，補回殘缺的器官……更甚至能讓死者蘇生，能夠長生不老。

這確實不是人類該擁有的異能力。

中也心情有些覆雜，問道：“你喊過痛嗎？”

“沒有，我很少受傷。”夏江拿出了一條過膝的長裙，說道：“但我要保留這項權利。”

身為一個人類的權利。

中也大概能夠理解，他曾經似乎也經歷過同樣的日子。擁有強大到無人能敵的“力量”的底牌，什麽時候都不能服輸，不能變的軟弱。也因此，他在年少時常常明知自己犯錯，卻不能夠退讓。

中也說道：“確實應該這樣。”

他是一個對別人更好的人，而夏江和他有著很明顯的區別，她更愛她自己。

但是，中也在此時完全能夠理解她所說的話。

“中也。”夏江自然而然的改變了稱呼：“我很嫉妒你——你分明不是人類，卻很像人。”

中也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，他感到很意外：“我才要羨慕你吧，明明是有感情的人類，怎麽能活到這麽自私的程度？”

“不過，話說回來……”中也問道：“你知道我不是人啊？”

夏江道：“我的情報很廣泛。”

中也：“……你還知道什麽？”

夏江晃了晃腦袋，一頭深茶色的發絲淩亂的垂下，她說道：“體力好的可怕，一小時不夠。”

中也走過去，從她手中把衣服奪下來：“別穿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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終於，在換好衣服之後，年輕的男女一前一後的出門了。

他們是打算約會，但沒有辦法，中也死都不願意走在夏江旁邊。

“函館好像也沒什麽特別有趣的。”夏江抱著手機，搜索著北海道的旅游攻略。“要不然還是回劄幌吧，經濟發達一些，可以在商店逛個爽。”

也不知道約會和出來玩等同於逛街的這種風氣，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。

中也讚同的點了點頭，他每次出門放松，也是在商店購物。剛剛結束擂缽街的貧民窟生活時，他還做過去中華街吃麻辣燙，一次吃兩碗這種事情——被太宰那個自幼生活優渥的混|蛋嘲笑了很久。

夏江說道：“我叫車過來。”

但在撥電話之前，夏江突然道：“要不然叫直升機過來吧，我名下有一艘郵輪停在日本海上，逛街和享用美食的目的都能達到，而且適合約會的意境。”

中也：“……”

夏江問道：“怎麽不說話？”

赭發青年問道：“我覺得我可能養不起你。”

茶發女性的眼神變了，她低著頭，用一種“你傻嗎”的眼神看著他。

“你在說什麽？”夏江抱起手臂，理所當然道：“當然是你入贅，我養你啊。”

中也：“……哈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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